【昨天晚上回到家时,父亲已经进卧室睡了。他的睡眠质量很差,不会打呼噜,并且和我一样对声音很敏感。
没有灯光的家里寂静的可怕,我也合乎氛围地蹑手蹑脚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屋门,打开台灯,一旦进入了这样的环境,脑海中的欲望便立刻无法压抑了。
两个小时,我用狂热的笔触记下了内心的冲动和纠葛。
确实,在写上一篇失败品时自己不曾产生过如此强烈的情感,这正是我失败的原因也说不定。
这是个让我喜出望外的势头,也让我鼓起了继续写作的勇气。
因为投稿杂志7、8月的休刊,下一届新人奖顺延到了明年的1月底。那天晚上的我以为,如果自己能够一鼓作气下去,也许就能在真正的雪花飘落的季节与她重逢。
那样美好的情景,令我心驰神往。
可是,又一次的巧合——我愿意称之为奇迹:
只在第二天,只在今天,自己就重新与她相遇了。
不用再一厢情愿地幻想她的音容笑貌与性情言语了,她在一个下午就变得无比丰富。
夏絮,她的名字。认出了我,愿意被我小小的依赖,会对我开小小的玩笑。
尽管我知道,她也许对谁都会如此…
足够了,那时的我喜极而泣。】
读着昨天打工回来后写在新日记本上的第二篇日记,我还能感受到流淌在心底的欢欣。这是真正的、真挚的情感,是我再怎么揣摩词句也无法注入到文章中的东西。
不过我当然也避开了一些…想要留在自己脑海里的事:
【……
我,拥抱了她。
这是我第一次拥抱别人,也是第一次被别人拥抱。
夏絮温暖的躯体,我记忆犹新。
自己肯定不是第一个抱住她的人。但是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追平了其他同学几年才做到的程度,这还是让我挺受鼓舞的。
……】
果然不对劲,很难说没有什么奇怪的意味…所以虽然把一些在便利店里发生的事写在了里面,最后还是被自己来来回回地划掉了。
合上日记本,我向后仰躺在椅子的靠背上。垂直望向天花板的脑袋在情感的余波平静之后空荡荡的,心里却还惴惴不安着。
即使出乎意料地和夏絮重逢了,我也没办法对此感到心安理得。静下心来之后,自己好好考虑了继续进行写作的事:新的故事还很难有起笔的灵感,不过至少日常的日记和练笔肯定不能中断。
前天和昨天的日记应该很有价值,我打算先把这两篇抄写到新的稿纸本上。
说起来,如果能在日记里抓住灵感,会不会写出以自己和夏絮为人物原型的故事呢?
…想是这么想…
我打开手机,看了看昨天入职后就安静至今的工作群组。群员列表里,头像是一只卡通驯鹿的夏絮,此时正在工作中:
也就是说,我和夏絮还是不能自然地遇到…
昨天的自己就已经失态过很多次了…要是还在夏絮上班的时候跑过去,搞不好会让她觉得很烦人,这样完全行不通。可是我上班的时候,夏絮也不会来吧?就算她的家离便利店很近,我也下意识地不敢奢望什么…
昨天刚见面时,她那幅想要装作不认识而赶紧离开的样子,还清楚地留存在我的脑海中。在夏絮眼里,我大概离“朋友”都尚且有些距离。
“没办法啊,明明才遇见两天而已。”心中的一个声音这样辩驳。
话是这么说…但是,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从椅子的靠背上反弹回了书桌,我怎么又重返了这种不安定的状态啊…
越是觉得无从下手时,心里的欲望就会越发强烈…
“呜……”
想要得到夏絮的关注,想要成为在她心中与众不同的人…
为什么要贯彻这种路线嘛?也许只是在游乐园一时激动才定下的目标,况且也没有自己以外的人知道…
不明白,不明白…但现在就是,很想变成那样…
“夏絮…”
低声念出了她的名字,我趴在桌子上,羞怯地搓捻着散在手边的头发。
糟糕,怎么好像变态一样…
————————
客厅外突然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开门声,把我从微妙的状态中惊醒了。
父亲应该和往常一样,在回来的第二天睡到了不知道几点,吃完我出门前准备好的早餐就走了才对。除了他和我,有家门钥匙的人还有谁?
…妈妈?
不可能,不会的,太不现实了。
我急忙跑过去打开自己房间的门——
父亲拎着一个小行李箱,刚刚踏入客厅里。
“啊,回来拿点衣服。”
这是最近几天,我们之间的第一句话。
“…带几条浴巾和毛毯去吧,天要热了。”
一边说着,我一边把手背在身后,暗暗地挤压着拇指的指肚。
“好。”
父亲打开箱包,转身走进了他的房间。我去阳台边的储物柜里拿了一条毯子和两条浴巾,叠整齐后垫在了箱包的底部。
他抱着一沓衣服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填塞起来。
“吃完晚饭再走吧?”
“5点要开会。”
“这样…”
小小的箱包鼓鼓囊囊的,拉起拉链变得有些困难。我靠近父亲蹲下来,压着里面的衣物才总算合上了它。父亲站起身,抽出了箱包的拉杆,这就往门口走去了。
“…你又要打工了吗?”
他推开家门,背对着我发问。
“嗯,换了一家新便利店。”
自己略微带着些骄傲的语气,使父亲又回头看了看我。
“…注意安全,别太累。”
我依旧听不出父亲对我出去打工的态度。不过只要不反对,我就会这么做下去。
“嗯,爸也多保重。”
锁芯发出“咔哒”一声,父亲关上了门。
“……”
家里又只剩下了还扶着门框伫立着的自己。
我的心情一片混乱,就像…
嗯……
就像米其林餐厅的后厨,被水池里钻出的迷你龙卷风搅了个天翻地覆似的?
这是个什么比喻啊…
回到房间,关上房门,一切都像没有发生一样。
那就开始抄写日记好了,之后再想想今天的练笔写些什么吧。
捏起笔来,我不自觉地做了个投掷飞镖的动作。
自己呆呆地望着手里垂下的笔尖,又莫名其妙地出了神。
————————
其实前天早上,最开始是打算到书店打工的。我又去了学校坡道下的南巷书局,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店门口张贴的海报,却完全没有关于招聘的信息。想想也是,实体书销售这么不景气的现在,实体书店根本不需要太多的人手吧。
失去了明确的目标,我骑过学校之后就随意地穿梭在那块不怎么熟悉的大街小巷里。距离出门半个小时样子,才终于找到了这家看起来很是清爽的新便利店…谁知道会发生这一系列的巧合呢?
不饶弯路的话大概会花不到二十分钟,因此7点20分从家出发应该很稳妥了。
第二次来到这条商店街,隔着几十米就能看到一辆闪闪发亮、风格粗犷的黑色摩托机车停放在另一侧的路边。我锁好了自行车走进店里,不出所料,店长已经坐在了收银台的后面。
“很早啊,要休息一会吗?”
“不用不用,我换一下围裙就来。”
“行。有问题打电话给我。”
店长站起身,把摊在收银台上的几本记事本合起来收进手提包里。当我穿好围裙回到前台时,她已经跨在了路对面的摩托车上,朝我点了点头就一溜烟地骑走了。
假设店长是个和那辆摩托车很搭调的人,大概就会像某种很难应付的顾客一样:胳膊上满是纹身,穿着白色的棉背心和牛仔短裤,酒气扑鼻,醉醺醺地喊着“把你们的店长叫来!”之类的话…
幸好现在的店长和摩托车显得如此不协调呀。
收银台里,前天夏絮拿来的两把塑料椅子被摞在了一起,看来大婶和店长也都默许了这份小小的懒惰。不过差不多要到早上的客流高峰了,就先不坐下了吧。
“欢迎光临。”
一位提着电脑包的上班族走进店里,买了一袋三只装的火腿面包和一听浓缩咖啡。看他面色憔悴的样子,要是能吃点更有营养的早餐就好了…也许是加班到了很晚又一个人独居,早上根本懒得起床去忙活早饭?
“欢迎光临。”
提着两包干洗店袋子的主妇,挑选了好一会才买了一大瓶品牌很少见的薰衣草洗衣液。价格果然便宜的可疑,我在扫描条形码时还仔细观察了它的包装,连薰衣草图片的分辨率都很低…真的没问题吗?
“欢迎光临。”
阿婆慢慢推开店门,牵着一个小男孩走了进来。买了一盒酸奶和两大杯果冻后,阿婆拉开了男孩的书包想要把零食塞进去,书包里面却完全没有余地了。
“那,你拎个袋子带去学校。收银员…”
“不要!太丢人了。”
“这有什么丢人的。”
男孩放下书包把拉链拉好,接着甩身就往店外走。
“老师看到又要说我是流动小卖部了,没有同学会带吃的去学校。”
“回来回来,那是他们藏的好!”
阿婆把零食装进了手里的布袋子,匆匆忙忙地追了出去。我也把刚抽出来的塑料袋重新放回原位。
“…谢谢惠顾。”
真是,自言自语似的。
人们平均要花多少年才能适应嘲笑呢?虽然不想承认,自己今后估计也还会拖累这个数据吧。
……
到了早上9点半左右,便利店的早高峰彻底告一段落。我伸展了一下四肢,从围裙的大口袋里掏出带来的小说,坐在凳子上翻读起来。
…这不就和在老便利店打工时一样吗?
条件反射地这样想到了,心里就不免失落落的。去和店长请求调班吗?可便利店正是人手不足的时候,从来没有安排过两个店员一起值过班…
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店长虽然说了不能玩手机,不过程度也仅限于“玩”而已,查看信息还是在允许范围内的。
除了父亲和运营商,基本没有人会发信息给我…店长的新指示?
因为是刚开始看的书,所以没必要夹进书签。我拿出手机打开来,看到了刚刚收到的陌生会话。
欸?
【看到收纳柜里的东西了吗(`・ω・´)】
发来信息的是一只卡通驯鹿,会话的抬头写着一个不知道怎么拼读的英文昵称。
欸?欸?
难道是…夏絮?
我急忙点开工作群的群员名单,夏絮,个人资料卡——
的确是她!这可是我一一对照着拼写和账号得出的精密结论!
居然会发信息给我…难以置信,出乎预料,完全推翻了我之前的猜想…
对了对了,收纳柜里?
收银台下空出的一块地方,是用来收纳顾客拿来的购物篮和临时不要的商品的。我弯下腰,又努力朝深处看了看…有了。
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盒子上附着一张纸,用黑色的签字笔板正地写着“请随意取用”几个字。
“啊…”
这是前天夏絮来便利店时,一开始买下的那盒咖啡。我还以为就算第一天忘记了,昨天她也肯定会带回家的…
没想到,又变成了她对我的善意…
【看到了,谢谢!】
【没什么啦
其实是昨天临走才想起来的
大婶说她不喝咖啡,不过会帮我留在里面】
夏絮的文字分成三段,撑出了一个很大的对话框,让我有了些想要多说点什么的勇气:
【下午会和大婶道个谢的。
对了,昨天工作如何?】
【腰酸背痛
其他倒是完全没问题( ̄▽ ̄)b
只收错了一笔,店长也帮忙处理好了】
唔,还好还好。
【辛苦了。
我第一次收银的时候,半天就收错了两三次。
夏絮,很厉害了。】
【没啦
话说松枝现在很闲吗?】
那倒是,这种时候不论哪个便利店都很闲。
【嗯,都没什么人来。】
【那
我下午可以去店里吗】
“…欸!”
奇迹,接二连三的奇迹。
不不不,更可能是自己对夏絮的看法有所谬误吧?她也许真的认为我是…
“呜……”
真的吗?啊但是,会这么想未免太恬不知耻了!再说夏絮仅仅说了要“来”店里,也可能只是要买点东西而已…那这样根本就不用问我嘛!
店门突然传来了动静,我猛地绷紧起神经,弹跳似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欢迎光临!”
感觉得到面部在发热…
一位男士买了两听啤酒后离开了。自己还没来得及坐下就一把抄起了藏在电脑后的手机:
夏絮没有再发来什么,还在等待着我的回复。
努力平复下心脏的躁动,我又读了一遍最后的那条信息:
“什么呀,下午又不一定有空…”
嘴上这么嘟囔着,心里其实觉得有没有空都无所谓了。
【抱歉,刚刚有顾客来。
可以哦,请随意光临!】
【喔
打扰啦,认真工作吧】
这是…对话结束的意思吧?
【嗯,没事。】
就这么故作淡然地回复好了。
于是,信息停止了刷新。
忍不住重新研读了好几遍自己和夏絮的对话…总的来说,处理的还不错?
不知道在手机聊天时写全标点符号会不会显得死板呢…下次学着夏絮省略掉一些好了。
暂且安心地收起手机,我的视线这才落回了从拿出手机起就一直被冷落在收银台的小说身上。遗憾,实在没心思读书了…
本来想就这么呆呆地坐着,却又因为不安而想要找些事情做做。我又把才装进口袋半分钟的手机掏出来,看了看锁屏界面上的时间:
10点20分。
离下午还好漫长,好漫长…
————————
时间先生,真是不知道该批评您还是该夸奖您。嗯,该说您是太近人情了还是太不近人情了?你看…
午休,这就要结束了?
确实早些时候有麻烦您流动得快一点,但是一个小时之前我也很明确地说了要降低流速来着…
屏幕上四个大大的数字里,最后的一位偷偷摸摸地从“3”跳到了“4”,变得和前一位一模一样了。
不行,找时间兴师问罪也没有用…
无可奈何地把洗好的饭盒放进储物柜里,休息室的桌子上只剩下了冲泡咖啡的一次性纸杯。我在店长中午来的时候提了咖啡的事,不过她也表示自己喝了咖啡就容易犯胃酸。目前看来,那么一大盒咖啡就都得由夏絮和我承包了。
喝完最后一口,我放下杯子后朝里面看了看。说起饮用完毕的咖啡,当然就会联想到咖啡占卜吧。虽说只是速溶的,纸杯里的咖啡渍也和咖啡厅里喝完之后的差不了多少。这么看来,命运的既定性是不是不论价值的高低呢?
要说剩下的咖啡形状像什么…柠檬?
非要解读一二的话,真是个令人喜忧参半的意象。
也没办法呀…本身咖啡品种就不对,纸杯里咖啡渍也只能说是没喝干净的咖啡,再加上倒扣在杯盘上等等一系列的操作都被自己简化掉了,只凭杯子里的剩咖啡能看出什么嘛…
对了。补充一下,而且我一点都不相信什么占卜。
【闹钟13:50】
“呃!”
为了防止自己午睡过头的闹钟突然响了起来,果然一点都不温柔…
“睡过午觉了?”
哈欠连天的店长见我回到了营业区,问起了她现在大概很想做的事。
“没。咖啡的效果很好。”
我无奈地笑了笑,双手背在后面把围裙系紧。老实说,“原味”的速溶咖啡对我而言其实有些太甜了。
“哦……”
店长望着我,露出了副神秘的表情:
“为了让你老实上班,我就把它放到休息室的饮水机边上好了。”
“欸?嗯,麻烦了。”
她把咖啡盒从收银台下掏出来,抱着走进了便利店的后台。
其实我也应该想起来把咖啡放到休息室去的,毕竟占用收银台的空间的确不太合适。不过,店长那幅古怪的样子是什么意思?我有在认真工作的呀…
大概…有吧?
“唔…”
等下等下,我好像明白了——
还没到会睹物思人的地步啦!
————————
其实是想做些准备的,然而又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考虑过午休时回家换一身衣服,可是上班期间得一直穿着围裙,何况要是做到了那种地步也实在有些异常…话题?对哦,好像也没有什么话题可聊…随机应变、见机行事云云对我而言都还是纸上谈兵…
“姆……”
局促不安地站在收银台后,我一边毫无意义地紧张着,一边隔一会就朝街道上张望两眼。午后的顾客相当稀少,一直盯着街上也可以是了…不过为了不显得太过异样,同时也不想承认自己一直都是这么神经兮兮的,我还是在大部分的时间里把视线丢弃在了随手摊开的小说上:
【列奥达太太是个顶好的女人,第一她不爱抱怨;但如果触犯了她所敬爱的人,惊扰了高乃依、拉辛这些古典作家的幽灵,侮辱了伏尔泰,把让·若克·卢梭说成卑鄙的人,说成野蛮的人——我的天啊,列奥太太会流泪的;老太婆激动得浑身发抖了。】
因为是刚开始读的书,一下翻到中间的部分就完全不知道这是讲到哪里了…
抬起头看了看便利店的外面,艳阳高悬下的街道根本没有路人的踪影。
【……
有人在我们身旁走过,郡主立刻向我背过身去。
午饭后,黄昏时,我们俩手拉手地来到大客厅里,郡主非常激动,吃力地喘了口气。我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幸福和快乐。
“想玩皮球吗?”她对我说,“站在这儿!”】
我记得…主人公是个女孩吧?虽然还不清楚上下文,但是总觉得这段文字里,郡主和主角之间有种奇异的情愫…
并不是因为自己就是向往那样的怪人才会戴上变态的滤镜读书的啊,这是自诩文学者的直觉,直觉而已!你看,作者可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哦,大概里面的某个角色就会是病态的、极端的、歇斯底里的吧?
再…再往下读:
【她让我站在客厅的一个角落里,可是她不站到我的对面去向我抛球,却停在离我三步的地方,向我看了一眼,她的脸红了,躺倒在沙发上,用双手捂住脸。我向她走近一步;她以为我要走。
“别走,涅朵奇卡,和我呆一会,”她说,“一会儿就会过去的。”
一会儿,她就从座位上跳起来,满脸通红,眼泪淋淋地跑过来搂住我的脖子。她的双颊湿了,嘴唇肿着,像小樱桃似的,一缕缕卷发乱蓬蓬地披散着。她发狂似地——】
“啪。”
我猛地一巴掌合上了小说。
还在工作中,冷静…
严肃地与收银台上的监控摄像头对视了几秒,我咽了咽喉咙,把卡在嗓子里的怪异的声音吞了回去,接着进行了一次气定神闲的深呼吸:
“呼……”
实在想说什么,就在心里喊出来吧:
“文豪先生!你在写些什么哇,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别以为我真的没看见后面那几行字呀!我虽然不敢否认这本书的文学性,但是这样的情节会不会太——刺激了?不过,那个,当然,如果是为了更重要的人物塑造和情节推进就没办法了,明白明白,理解理解,受教受教。哎呀,好一本深奥的文学著作呀,啊哈哈哈…”
“呀哦。”
当我还闭着眼睛试图安抚自己时,现实世界的正前方传来了一声懒洋洋的招呼——
“呜啊!”
夏絮?!什么时候进来的!
奇怪的声音也还是发出来了…
不自觉地朝后退了半步,脚跟踢到了下午一直忘记其存在的凳子。躯干保持不住稳定,自己就这么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身体不舒服吗?不过好像挺有精神的。”夏絮迷惑地望着我。
“不…没事。”
“脸很红哦。”
“…没有吧?”
“真的很红。”
“呜……”
我抱住耷拉下的脑袋,一头撞在了小说的封面上。
“抱歉。在外面看到你读书那么投入,就轻手轻脚地进来了。”
“…没关系。”
有关系,很有关系呀…
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一般来说都会在意我在读什么才会变成这样的吧…在夏絮问之前,先发制人地聊上几句——当然是含糊其辞的那种。如果她没有读过这本书,也许就能蒙混过关了?
“那个…算了。欢迎光临。”
听到了营业味十足的迎客语,我这才警觉地昂起了头:一位大伯刚走进店,正边朝着货架挪动步子边好奇地瞧着我们;夏絮已经绕进了收银台里。握着手腕、挺着微微隆起的胸膛的她,远比我更像当班的收银员。
又变成这样了…难道不应该把我叫起来嘛…
我立即直起身子,见大伯还在挑选商品,就连忙回身把叠在一起的塑料凳抽出一个递到夏絮身后:
“我来吧。”
“嗯,交给你咯。”
夏絮拉了拉凳子坐下,像上课似的在收银台的边缘抱起了臂。她好奇地看了看摆在我前面的小说,接着支起脑袋,望向了在几件商品之间犹豫不决的大伯。
“滴。”
随后,久违的店门开合声大方地响了起来。可惜声不逢时…
把皱巴巴的纸钞放进钱屉之后,我也僵硬的坐下,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正面朝着我的夏絮。
“其实…刚才读到了让人心潮澎湃的情节,所以有些失态来着…”
那可真是“心潮澎湃”…
“抱歉,吓到你了。”夏絮又低了低头道了歉。
“没事没事…”
这样下去恐怕会变成无休止的道歉,我按捺不住,直球似的提出了疑问:
“说起来,夏絮读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吗?”
刚讲出口自己就有些后悔,这样的提问方式是不是太傲慢了?
像是被抛来了一个严肃的问题,夏絮模仿着思想者雕塑那样夸张地撑着下巴:
“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这是奥斯特洛夫斯基来着。”
“《演员的自我修养》?”
“那位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
“《怎么办?》?”
“作者是车尔尼雪夫斯基哦。”
“啊,《天鹅湖》。”
“作曲家是柴可夫斯基,已经到芭蕾舞了哇。”
夏絮露出了整蛊成功一样的笑容,看来我的一连串“夫斯基”配合地很好。
“真是的…”
不过,夏絮也肯定多少了解过那些作品,才能开出刚刚的玩笑。
“那就只知道《卡拉马佐夫兄弟》啦,看了几页就完全啃不动了。”
她趴回了收银台上,带着点自嘲地交代了实情…吧?
“《卡拉马佐夫兄弟》…我也没能看明白什么,所以打算从短一些小说的重新接触陀翁。”
“松枝果然是文学少女,气质就很像。”
“…有吗?”
“有哦,很浓厚的。”
夏絮微笑着这么夸奖,让我觉得有些失落。
写小说的事情,失败的事情,现在还是不要让她知道好了…
“…怎么了?”
“啊,没什么。”
我当然明白,光回答“没什么”一般都更容易让别人察觉到不对劲。
“天气,热起来了呀。”
假装期待着顾客光临,我扭过头望了望便利店外,诠释了何谓“顾左右而言他”。
“啊,对了。”
夏絮想到了什么似的离开了收银台,朝货架边的冷柜走了过去。
“冷饮,松枝喜欢什么口味的?”
“嗯…巧克力吧。”
夏絮今天穿着鹅黄色的短袖衬衣和纯白的休闲中裤。那副匀称的躯体弯了弯,“哗啦”一下拉开了冰柜的门。
“好冷。”夏絮轻轻叫了出来。
她转动着脑袋寻找冰柜里的目标时,束好的侧马尾在衣领的边缘散漫地晃悠着。小小的米色挎包滑到了冰柜里,夏絮很快就用闲着的手把它托在腰间。那只每次遇到夏絮都会见到的挎包里会装着什么呢?我有些好奇。
选购完毕,她拎着两袋雪糕走了回来。因为穿着船袜和帆布鞋,夏絮圆润的脚踝也露在外面。
“给。”
“谢谢。”我有些恍惚地接过了可可色的袋子。
“别撕到条形码哦。”
“不会的啦。”
毕竟还要应付随时会来的顾客,能方便地把雪糕装回去才行。
稍稍咬了一口,巧克力雪糕的脆壳崩落进嘴巴里再慢慢化开的感觉依旧令人沉迷。
“…居然是咬党。”
“欸?”
“牙齿不会发酸吗?”
“不会呀。”
“呃啊…”
夏絮一幅失算的表情扭回了头,像只猫一样伸出舌尖舔起了她的香草雪糕。
“…好可爱。”
“…才没有。”
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见到了害羞成这样的夏絮。就她给我留下的印象而言,我甚至觉得今后不管再和夏絮相处多久,这都会是千载难逢的情景。
…不过,前天好像就有看见过?
夏絮察觉到了还把视线停留在她嘴边的我。她朝我眨了眨眼睛,又收回目光看了看手上的香草雪糕:
“要尝尝看吗?”
“唔!”
这不是漫画里才会有的情节吗!关系不差的女生之间会…呃,现实中也是这样?我完全不知道这能否算作普遍现象,大脑因此难以评估应该做出何种反应,只好顺应本能地慌张起来——
但是,绝对无法拒绝:
“那…一小口,木棒边上的。”
“嗯~”
夏絮的手伸了过来,我也侧脸迎过去。那只手现在离我只有一两厘米,几乎可以看得见夏絮拇指关节上苋红色的脉络…
在嘴巴接触到冰冷的雪糕后就使劲抿起嘴唇,我叼下一小块香草味的雪糕,接着马上收回了脑袋——在对夏絮的手指产生任何非分之想前。
“多咬一点也没关系啦,怎么样?”
融化的雪糕像奶昔一样流淌在口腔之中。咽下去时,心情会像被清凉的新风吹拂似的:
“有种很纯净的感觉,不加修饰的甜味…”
听说“香草味”的“香草”是由一种豆类发酵处理而来的,工序还伴随着与它的名字截然相反的可怕味道,我因此一直不敢尝试香草口味的东西。然而今天头一次品尝到…对我来说,简直令自己手上的巧克力雪糕相形见绌:
“不像巧克力甜的过头了…我觉得香草的更好吃。”
“叛变地好快。”夏絮笑了起来。
“各有口味嘛,我以后就是香草党了。”
我摆出了幅颇为骄傲的架子,内心却是在对连雪糕的口味都不敢尝试的自己感到遗憾。
重整了一下心态,也差不多可以礼尚往来了:
“那,夏絮要尝尝巧克力味吗?”
“我咬不下来啦。”
“舔也可以…啊、我是说,巧克力外壳不那么凉来着。”
舔也不是不可以…
“唔,好吧。”
夏絮似乎有些为难地把脸凑了过来,用牙齿咬裂了一小块侧边的雪糕壳,让巧克力碎块们自己落进嘴里。
“…果然好甜。”
她抿了抿嘴巴,带着一丝苦笑作出了评价。
“…不喜欢巧克力吗?”
没能料想到夏絮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我的心里甚至涌出了一阵后悔:
“对不起…”
“也不是不喜欢啦。巧克力…有点特殊。”
她扭开了头,专注在了香草口味的雪糕上。那幅漫不经心的神态,让我无法奢望于夏絮会详细地谈及她自己的事情。
这样的踉跄我自然会记住。不过虽然不是完美无缺的一步,至少在与夏絮的距离上,我算是前进了一些吧?
空闲的手悄悄伸出了两根手指立在收银台的边缘,食指迈出去,中指随后跟上:
“一步向前。”我在心中如此默念。
————————
“对了,发送过好友申请了哦。”
下午临别时,夏絮差点忘记似的提了一句。
“啊,不好意思。”急忙掏出手机查看了下,才发现了联系人列表里有一则新通知未读。时间是早上10点18分,我居然拖了这么久…
“我很少用这个软件…唔,加好了。”
于是,我的列表里有了第一个好友。
写完今天的日记,我仰躺在了靠背上,把手机朝着天花板高高地举起来。屏幕上是眯着眼睛的阪本先生和驯鹿女士的聊天记录。
在这个世界上,这两种体型悬殊的动物有成为朋友的先例吗?
手机突然一阵震动,从我的手上逃脱后滑落而下,特别设置的提示铃声也同时——
“Pong.”
“呜哇!”
额头被屏幕狠狠拍了一下,传来了伴随着麻醉感的疼痛,晕乎乎的…
我捂着脑袋捡起了趴在地板上的手机。不过看到内容的那一刻,自己就立即精神抖擞了起来:
【差点忘了
松枝尝过那盒咖啡了吗?】
全新的时间,全新的信息,以及屏幕上全新的裂缝——
如同漫画里的情节一般,在深夜互相发送信息之类的…啊,青春!
什么嘛什么嘛…这只是很普通的日常交际吧?
【尝过啦
味道很不错,提神效果也很棒】
【那就好
我还以为松枝会更喜欢浓一些的那种】
这个确实…不过夏絮是怎么看出来的?
“有这种感觉。”我想象得出她会这样回答。
【都很喜欢啦】
那是当然,怎么可能讨厌呢。
“……”
没有回复…
去洗手间了?还是说座机电话响了?或者是突然被家人喊去有什么事?
已经过了将近一分钟,手机上依旧没有收到新的回信。我不清楚这样戛然而止的交流是否正常,难道自己故作淡然的聊天方式在哪里出了问题吗?
啊!震动:
【喔(<ゝω・)☆】
…喔?
夏絮刚刚是做什么去了?回来之后就只发了这个…
对了,设想一下自己处在夏絮的位置上会怎么回复——
“呃…”
喔(<ゝω・)☆。
原来如此,她已经问完了想问的事呀…
可是,我还有很多很多想问的来着:那串英文昵称是什么意思?很喜欢驯鹿吗?星座是什么?喜欢什么颜色?最喜欢的数字是?平时喜欢做些什么?还有…
“…今天,为什么会来便利店呢?”
“因为在家很闲。”自己又擅自幻想出了夏絮的声音。
感觉八九不离十了,毕竟是夏絮嘛。
一下午的空闲时间都在悠哉悠哉、漫无目的地聊天,即使偶尔会被进来购物的顾客打断,之后再回到刚刚的话题或是跳转的新的主题都很自然。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夏絮相处时的拘束和谨慎也就慢慢稀释了:遇到了什么有意思的顾客,看到了什么奇怪的商品,有关这家便利店的事,有关店长…小姐的事,不知不觉间也聊了不少。
尽管没什么涉及到我们自身的内容,那份令人安定的轻松感也实在让我喜欢。
自信一些哟,松枝女士。你看,现在和夏絮已经可以称得上朋友了吧?
嗯…
不过,不想止步于朋友…
面部开始渐渐发热,在自己重新发表奇怪的宣言之前把我从朦胧的意识中驱逐了出来。之前被手机砸到的地方肿了起来,轻轻一碰就会很疼…
手机上的钢化膜也要换一张了,好大的裂缝…
欸?都快10点了!
真是、今天的练笔还没有开头啊…
而且不是也决定过了吗,明天还得和今天一样早起——也“因为在家很闲”。
感觉被什么鼓舞了一样,我一边翻开稿纸本,一边挥了挥拳头,低低地喊了出来:
“哦,上啰!”
【哦,上啰!】
顺势在本子上写下了第一句话,该想个什么样的故事好呢?
嗯…勇武的大将军如何俘获姑娘的芳心?
算了算了…
平复下来,自己来回划掉了那个句子。
……
【这是个青春的故事,一如柠檬般酸甜。
之后会尝到苦涩吗?那也终归是香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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